每年端午前后，广西的菜市就悄悄冒出一片小黄花摊子。阿婆把南瓜花码成小山，顶带露珠，像从藤蔓上直接端下来的早晨。我总要蹲下去挑——花苞得鼓，像刚睡醒的河豚；花瓣要挺，指甲轻轻一掐能回弹。阿婆会咧开缺牙的笑：“靓女，酿来吃嘛！”一句话就把人拉回小时候外婆家的灶屋。
外婆的酿花手艺是祖传“糊弄学”。肉太贵，她就往馅里摁水豆腐，边摁边哄我：“豆腐比肉听话，会吸汤汁。”胡萝卜碎偷溜进去，颜色一热闹，小孩子就忘了挑肥拣瘦。南瓜花被掐头去尾，花杆撕成牙签粗细，留着当“别针”。我负责把豆腐肉末塞进花心，塞得鼓鼓囊囊，再用花杆一插，像给花苞别上小发卡。外婆总嫌我手慢：“花都要开咯！”结果真有几朵在蒸汽里绽开，笑得比我还甜。
现在轮到我当糊弄学掌门。肉馅不必太讲究，三分肥七分瘦就够，豆腐选老水豆腐，攥干水后捏得碎碎，和肉末搅到能“站筷子”。胡萝卜碎别省，它负责把单调的肉香点亮。调味就家常三件套：盐、蚝油、一点糖提鲜，淀粉锁汁。想偷懒？把馅料往花里一塞，花杆一插，齐活！蒸锅里铺两片姜，花苞排排坐，十分钟就能闻到清甜气——像夏天把窗户推开一缝。
展开剩余52%蒸好后别急着端，锅里那一勺花汁才是灵魂。倒出来勾个薄芡，酱油一滴滴晕开，颜色像晚霞。淋回去的瞬间，花瓣边缘挂起亮晶晶的小珠子，筷子一拨，豆腐肉团duang duang地晃，活脱脱一颗“云朵炸弹”。咬开时，南瓜花的青气先撞舌尖，豆腐绵得像刚晒完的棉被，肉汁从缝隙里滋啦滋啦往外冒。配一碗白粥，能吃到碗底朝天。
小时候我嫌花杆太韧，总偷偷吐掉。外婆就把花杆收集起来，拍蒜炒豆豉，脆生生的，像给牙齿开小型运动会。现在我也学她，把边角料攒一把，随手炒个瓜苗，绿得晃眼。朋友来家里吃，以为我厨艺突飞猛进，其实只是学会了外婆的“不浪费魔法”。
南瓜花从五月开到七月，花期短得像假期作业。趁它还在，多买几把，塞满冰箱冷冻层。冬天拿出来蒸，花瓣颜色暗了，味道却更绵甜，像把广西的夏天折进信封，寄给未来的自己。吃到最后，盘底剩几滴琥珀色的汤汁，拿手指一抹，咸鲜里带花香——那是外婆在灶台前偷笑的声音：“慢点吃，花又不会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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